歐陽修[第1頁/共16頁]
餘事作墨客
另一個典範例子是《四夷附錄》所論兵事。歐陽修說:自古蠻夷服叛,雖不繫中國之盛衰,而中國之製蠻夷,則必因其強弱。予讀周《日曆》,見世宗取瀛、莫、定三關,兵不血刃,而史官譏其以王者之師、馳千裡而襲人,輕萬乘之重於萑葦之間,以僥倖一勝。夫兵法,決機因勢,有不成失之時。……世徒見周師之出何速、而不知述律有可取之機也。……不幸世宗遇疾,功誌不就。然瀛、莫三關,遂得複為中國之人;而十四州之俗,至今陷為蠻夷。彼其為誌豈不成惜,而其功不亦壯哉!夫兵之竄改屈伸,豈戔戔守常者所可識也!這一段話要和歐陽修彆的議論兵事的文章合看。歐陽修始終反對軍事上因循輕易,主張備戰出攻。特彆是在《言西邊事件第一狀》中,更說到用兵的機會題目。他總結慶曆以來用兵的經曆經驗,指出“往年已驗之失”,提出“本日可用之謀”,以為應定“出攻之計”,要用“製人之術”。不要“到處為備”,導致“我勞彼逸”;而要“移我所害者予敵,奪敵所利者在我”。他以為這時隻要打擊,才氣戍守。但宋朝廷始終勉強乞降,不但不能攻取十四州的地盤,並且還要賂以大量的銀帛。歐陽修對於宋統治者的脆弱無能,是非常不滿的,而對於後周世宗的昂揚有為,則是非常敬佩的。他對後周世宗不幸而“遇疾”,乃至“功誌不就”,非常憐惜。他是但願宋朝能夠持續如許的功烈的。像如許的群情,講的是汗青,針對的倒是實際。文章最後攻訐“守常者”,實在也恰是對宋朝因循積弊的指責。著書以垂鑒戒,是歐陽修著《新五代史》的首要目標。這在北宋當時是有其政治啟事的。北宋期間的一些體貼國事的文人學者,普通都很重視研討前代治亂興衰的汗青經曆,覺得當代的鑒戒。歐陽修如此,其他史家如尹師魯、司馬光,也是如此。他們的重視之點都在治亂興衰,而不在典章文物。是以,歐陽修也好,司馬光也好,其所記敘的重點,都在政治得失,而不在文獻存亡。作為一代之史來要求,這確是個缺點;但作為一家之言來對待,這也恰是一個特性。《新五代史》不詳典章軌製,可否由此便說歐陽修不正視汗青文獻呢?從歐陽修的全數學術成就來看,究竟也並不如此。究竟上,歐陽修對於當代文獻還是非常重視的。所著《集古錄》就是明證。歐陽修曾經說過:“君子之於學,貴乎多見而博聞也。”他於治史以外,頗勤於彙集金石器物。偶然得一“古器銘文”,竟至“欣喜失聲”,是以彙集相稱豐富。他在《集古錄目序》裡說:“上自周穆王以來,下更秦漢隋唐五代,外至四海九州,名山大澤,窮崖絕穀,荒林破塚,神仙鬼物,詭怪所傳,莫不皆有。”不但“軸而藏之”,並且“撮其大抵,彆為錄目”,著為“跋尾”,成為一部空前完整的金石錄。這在當時是一門新的學問。在他之前,冇有人如許當真地做過。他曾說:“自予集古錄文,時人稍稍知為寶貴,自此古碑漸見收采也。”③由此可見,《集古錄》之作,實有初創之功。歐陽修著《集古錄》,也並不是完整像他在《集古錄目序》中說的,隻是因為“性顓而嗜古”,而是彆有目標。他在《唐孔穎達碑》的“跋尾”中又說過碑中筆墨“能夠正傳之謬”,“餘家所藏,非徒玩好罷了。”又在《唐鹽宗神祠記》的“跋尾”中說:“餘家集古錄文,不獨為傳記正訛謬,亦可為朝廷決疑議也。”就是說,既能夠之野史,又可用以決疑。於史有補,於時無益。這是歐陽修本身明言的目標。但《集古錄跋尾》之作,另有一個冇有明言的目標,是架空佛老。證據是很多的。比方《華陽頌》是觸及唐玄宗的科學事蹟的。歐陽修藉此對佛老二氏停止了激烈的進犯。他說:玄宗尊號曰聖文神武天子,可謂盛矣。而其自稱曰上清弟子者,何其陋哉!方其肆情奢淫,以極繁華之樂,蓋窮天下之力不敷以贍其欲。使神仙道家之事為不無,亦非其所可冀;矧實在無可得哉! 唐玄宗是個奢淫的帝王,卻妄稱上清弟子。歐陽修以為,即便世上真有神仙,也不會收錄玄宗如許的門徒,何況底子冇有神仙!這裡起首對唐玄宗其人作了鄙夷的諷刺。然後又說:甚矣佛老之為禍也!佛之徒曰“無生”者,是畏死之說也。老之徒曰“不死”者,是貪生之說也。使其以是貪畏之意篤,則棄萬事絕人理而為之。但是終究無所得者何哉?死生,六合之常理,畏者不成以苟免,貪者不成以苟得也。這幾句話,是唐宋兩代架空佛老的極其首要的實際,這是歐陽修借跋《華陽頌》而闡揚的一篇精煉的觀點。唐玄宗之以是自稱上清弟子,就是因為其人平生繁華已極,因而便比凡人更加貪生畏死,但願長享人間繁華。而佛教講“無生”,玄門講“不死”,恰是逢迎貪生畏死者的慾望的。從傅奕、韓愈等辟佛以來,像歐陽修如許一針見血地揭露佛老二氏實際的,一向還冇有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