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4章 心字成灰(1)[第1頁/共5頁]

天子隻寫了兩個字，那墨確是落紙如漆，光潤不膠。他素喜臨董其昌，字本就亢氣渾涵，多雍容之態，這兩個字卻寫得極其清峻雅逸。琳琅接過禦筆，擱回筆擱上。天子見她連耳根都紅透了，因而問：“你熟諳字？”宮中祖製，是不準宮女識文斷字的。她因而低聲答：“主子隻認得幾個字。”那臉更加紅得火燙，聲音細若蚊蠅：“主子的名字，主子認得。”

納蘭應了“是”，又叩首道：“夜深風寒，請皇上起駕回宮。”

梁九功嚇得請了個安，道：“萬歲爺，這可不是鬨著玩的。太皇太後如果曉得了，非要主子的腦袋不成。這城牆上雖還平坦，雖說有玉輪，但這黑天烏夜的……”

過了蒲月節，宮裡都換了單衣裳。這天天子歇了午覺起來，正巧蕪湖鈔關的新貢墨進上來了。安徽本來有例貢貢墨，但蕪湖鈔關的劉源製墨精美，特貢後甚為天子所喜。此時天子見了本年的新墨，光芒精密，光彩墨潤，四周夔紋，中間描金四字，恰是禦筆賜書“鬆風水月”。昂首見琳琅在麵前，便說：“取水來試一試墨。”

端嬪道：“這話我來講倒也罷了，姐姐聖眷正隆，何出此言。”惠嬪道：“mm如何不曉得，皇上待我，也不過念著昔日情分，說到聖眷，唉……”她這一聲感喟，幽幽不斷。端嬪恰是有苦衷的人，直觸得內心發酸，幾欲要掉眼淚，勉強笑道：“我們不說這個了，昨兒乾清宮的事，另有下文呢，不知姐姐傳聞了冇有？”

她的手卻在微微顫抖，倒叫他有幾分不忍，但隻悄悄加力握了一握，仍舊攜著她向前走去。她手中那盞八寶琉璃燈，燈內點著的燭隻暈黃的一團光照在兩人腳下，夜色裡那城牆像是漫冗長道，永久也走不儘似的。

惠嬪放下茶碗，道：“我們這位萬歲爺的性子，越是內心看重，麵上越是淡著。他如果讓出來謝恩，那才如端嬪所說，是活力永和宮的那一名算計了禦前的人，以是才敲山震虎。他這麼不叫出來，淡淡的連問都不問一聲，你就還非得替我去瞧瞧琳琅不成了。”

茫茫碧落，天上人間情一諾。銀漢難通，穩耐風波願始從。

他隻凝睇著她，她漸漸轉過臉去。站在這裡瞭望，九城當中的萬家燈火，哪一盞是她的家？他漸漸抬起手來，掌中握著她的手，那腕上一痕新傷，倒是前不久當差時打翻了茶碗燙的。當時她煞白了臉，卻隻問：“萬歲爺燙著冇有？”

那風愈起愈大，吹得她身上的明黃大氅飄飄欲飛，那氅衣另有他身上的餘溫似的，模糊浮動熟諳卻陌生的龍涎香香氣。她心底隻要莫名的驚痛，像是極鈍的刀子漸漸在那邊銼著，那眼底的熱幾近要奪眶而出，隻悄悄隧道：“琳琅不敢向萬歲爺要甚麼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