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8章 休說生生(1)[第1頁/共5頁]
荷葆忙跟了出來,納蘭卻拔出長劍,將劍鞘往她那方一扔,她忙伸手接住了。隻見銀光一閃,納蘭舞劍長吟:“未得長無謂,竟須將、銀河親挽,普天一洗。磷閣才教留粉本,大笑拂袖歸矣。如此者、古今能幾?”隻聞劍鋒嗖嗖,劍光寒寒,他聲音卻轉似沉痛:“有限好春無窮恨,冇出處、短儘豪傑氣。暫覓個,柔鄉避。”當時漫天雪花,紛繁揚揚,似卷在劍端:“東君輕浮知何意。儘年年、愁紅慘綠,添人蕉萃。兩鬢飄蕭輕易白,錯把韶華虛費。便決計、疏狂休悔。”說到悔字,腕下一轉,劍鋒斜走,削落紅梅朵朵,嫣然翻飛,夾在白雪當中,殷紅如血。婢女寒冽,似徹骨入髓,氤氳襲人。
納蘭夫人這才笑道:“也是老太太的福分大,孫女兒那樣有福分,連外孫女兒也如許有福分。”三太太、四太太當下都湊著趣兒,講得熱烈起來。老太太冷眼瞧著納蘭隻是魂不守舍的模樣,到底是不忍,又過了會子就道:“你必也累了,回房去歇著吧。過會子用飯,我再打發人去叫你。”
這一年倒是倒春寒,過了仲春初二“龍昂首”的日子,仍舊下著疏疏密密的小雪。趙昌從西六宮裡返來,在廊下撣了撣衣上的雪。現在他每日領著去西六宮的差事,返來將動靜稟報天子,倒是好一日,壞一日。他撣儘了衣上的雪,又在那粗氈墊子上,將靴底的雪水踣了,方進了暖閣,朝上磕了一個頭。天子正看摺子,執停著筆,隻問:“如何樣?”趙昌道:“回萬歲爺的話,今兒夙起衛主子精力還好,厥後又見了家裡人,說了好一陣子的話,還像是歡暢的模樣。中午用了半碗粥,太皇太後賞的春捲,主子倒用了大半個。到了下半晌,就感覺內心不受用,將吃的藥全嘔出來了。”
納蘭畢竟隻是點頭:“事到現在,終有何益?”這麼多年來,畢竟是本身有負於她。茫然抬起眼來,窗外雪光瑩然,映在窗欞之上有如月色普通,如許的清輝夜裡,但不知沉沉宮牆以內,她畢竟是何種景象。
——納蘭容若《浣溪紗》
他自仰天長嘯:“但有美女常照眼,向名花、美酒拚沉浸。天下事,公等在。”吟畢脫手一擲,劍便生生飛插入梅樹之下積雪中,劍身兀自輕顫,四下悄無聲氣,惟六合間雪花漫飛,無聲無息地落著,綿綿不斷。
雪垂垂地停了,那夜風颳在人臉上,直如刀割普通。趙昌站在簷下,凍得直嗬手,遠遠瞧見一盞瓜皮燈進了院門,待得近了,藉著廊下風燈昏黃的光,方瞧見是宮女扶著一小我,一身大紅嗶嘰的大氅,圍著風兜將臉擋去大半。趙昌怔了一下,這才認出是誰來,忙打個千兒:“給惠主子存候。”
當時風過,荷葆身上一寒,卻禁不住打了個激靈。但見他黯然鵠立在風雪當中,雪花不竭地落在他衣上,倒是無窮蕭索,直如這六合之間,隻剩他一人孤零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