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29章 女帝師五(54)[第1頁/共6頁]

綠萼忙以彆話岔開：“那師廣日在宮裡奉侍那麼久，當年太宗也曾召他操琴，論該當得了很多犒賞纔是。如何幾副棺槨就耗儘了家財，那些賣棺材的，隻怕歡樂得睡不著覺，心也太黑了些！”

高暘一愕，想了好一會兒道：“梨園琴師師廣日，略有耳聞。何事？”

我感慨道：“師廣日有兩把好琴，當年我在宮裡都見過的。不想他要拿它們來陪葬，他對睿王，當真是一片熱誠。”

我詰問道：“殿下會正法他麼？”高暘在我的躺椅上坐下，雙手撫膝，抬頭看著我，目中閃動著野獸的殺意。我心中一痛，“濮陽郡王才隻要十一歲，他那裡曉得——”

我正色道：“春秋之義，‘王誅加於上，私義行於下’[120]，殿下既說他是義人，便當以仁心示天下，準他收了高思誠的屍身，好好安葬纔是。”頓一頓，又道，“再說，玉機這裡冇有藤鞭木杖，也從未賞過人板子。”

李瑞道：“孽子前些年蒙冤下獄，吃了很多苦頭，是杜大人代為周旋，小人纔不至於無子送終。深恩難報萬一，天然要看他一看。小人已命家裡人往南陽尋他的故舊親戚去了，想來不日就會遷葬。小人守著些，彆教雨水沖壞，狼狗吃了。”

綠萼笑道：“女人幾次想進宮，都被李威壞了興趣，本日李威不在，女人要不要進宮瞧瞧婉太妃？”

銀杏聽了，這才隔窗道：“啟稟王爺，啟稟君侯，有一個黃臉老夫，自稱梨園琴師，叫作師廣日，在門外跪著求見。”

高暘也不勉強，笑道：“既已道彆，也該走了。”

我亦感慨：“人生無常，實堪傷懷。”

人生一世，塵歸塵，土歸土。不過如此。

玉樞正在濟寧宮的東偏殿裡低頭抽泣，齊太妃與慧太嬪坐鄙人首陪著掉眼淚，小蓮兒等幾個貼身侍女哭了勸，勸了哭，一麵唉聲感喟。我這纔想起，兩宮隨信王出征，宮裡隻剩了濟寧宮的幾個太妃。哭罷旁人，又哭本身，實在淒婉寥落。全部皇宮被泡在女人的眼淚水中，被漚爛，被滅頂。

師廣日道：“小人廬州師廣日，叩見信王殿下，叩見君侯。”

我回過身去，倚柱跌坐在美人靠上，一言不發。自古在皇位更替中慘死的皇族多不堪數，濮陽郡王高曄既被逆黨推戴，自是死不敷惜。天已全黑，我與高暘相背而坐，沉默不語。忽見屋中亮起一盞燈，倒是銀杏拿了燈進屋，卻又不敢往露台上來。

“‘匠人成棺，不憎人死，利之地點……’[122]”心中一動，我停了下來，將‘忘其醜也’吞下腹中。頃刻間正法上千人，大家都想討一副棺木來安葬，天然是價高者得。棺木價貴，有何“醜”哉？論起比製棺木的匠人還要“醜”的，比比皆是。我淡淡一笑，“他們好歹還做了棺木安葬了睿王一家，反倒是我，堂堂君侯，倒不如一個伶人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