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章[第1頁/共3頁]

那是一套石版印的西洋名畫：波提切利的《維納斯出世》，安格爾的《泉》《土耳其浴》。不知是西洋海員帶來賣錢的，還是上海甚麼印書局新進設備做的。小販從畫片中取出幾張遞過來。

常力雄笑笑說：“都反動，都來反動！”

小月桂的個子高得討嫌，但是力量不小，不像彆的丫頭，碰到重物，得找男工代搬。新黛玉要圖個利落快速時，就用小月桂。

她一身丫頭裝束，連辮子也梳成了一個，額前剪一排整齊的劉海。

“好久不來了，叫我們想得好苦！”

新黛玉說市道亂，鬨反動黨，買賣不好做。

常力雄安慰地說：“何必，何必？人家做小買賣的，我又不是上海道台，要小民躲避甚麼？”他看看阿誰小販孱羸的身子佝僂著，對保鑣說：“細心看著不要有暗器就行了。”

上這兒來的客人，多數是有點身份，或成心顯身份，他們喜好收支一品樓，另有個啟事：租界人感覺是半迴歸華界以內，華界人感到半在官府權轄以外，縱情聲色心安理得。

常力雄隻花了幾秒鐘晃了晃麵前那些西洋畫片，就朝小販揮揮手，“去去去，甚麼好東西！老子看活的。”

三輛馬車駛到一品樓門前愣住。前後兩輛馬車上的主子，馬上跑到中間這輛來服侍，從速翻開門，攙扶上海洪幫老邁常力雄一步跨下。

小月桂對著人不對著人都是一臉笑，人都說，這丫頭笑容好甜。

主子臉還是橫著，吼道：“躲開點！謹慎捱揍！”邊說邊擋住此人，讓常力雄走疇昔。

她黑亮的頭髮梳得整齊，插著釵，小腳小巧地露在綢褲內裡，穿戴一雙繡鞋。那是一品樓倌人除了臉以外身上最高傲的部位。讓恩客打量拿捏最多，花的工夫天然也最多。

小販被主子這架式嚇壞了，一骨碌爬起來，清算落在地上的貨。

小月桂已經練成了步子再緊上身也穩平，端著一盤茶具，從廚房出來。她走過大房丫頭們睡的房間，內心戀慕，不知何日能捱到阿誰份。底樓一個有小窗的房間，那是她睡覺的處所，幾個動手丫頭住一起，擁堵侷促，得從床腳爬上去。床頭的空位更侷促，轉兩個圈，會撞著身材。

這個在上海華洋界邊上的院宅，深紅大門，尺高門檻，厚重健壯的石牆，大師氣度先聲奪人。表麵仍然是王謝豪宅，樓內早就建成套間，掛牌的女人都在二樓，每小我有客堂和內房。女人們的房間陳列都麗華貴，人說有的房間，瓷地磚鑲金嵌銀，僅這一點，就足以立名上海灘。

小西門的一品樓“書寓”，本是鹹豐年間鬆江某名公的一所院宅，此公生性風騷，遺贈此宅於一名寵妃。寵妃原是青樓出身，本想做悠長一品夫人，未推測當了孀婦，財產卻隻要這座宅院，窮愁得誌，隻能藉此重做馮婦。雅號一品樓，算是追隨舊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