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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回 爹[第1頁/共3頁]

這純粹是瞎想。

火油燈掐滅了,爹也熟睡了。閣房傳來爹的鼾聲,震得屋子瑟瑟顫栗。

聽村裡老一輩人說,我娘是個童養媳,十歲就被我奶奶收養了過來。我奶奶的兒子,也就是讓我飽受爭議的阿誰所謂的“爹”,叫傳喜,十八歲到城裡挑著穀子買,被拉了壯丁,厥後就冇了下文。娘和傳喜冇來得及結婚,冇給周家留下一根香火,就杳無訊息。奶奶和娘日日以淚洗麵。再厥後聽一個疆場上逃返來的老鄉說,國軍敗退到廈門,他是充當死屍才逃過一劫,傳喜則冇那麼榮幸,他被推推搡搡地等上了去台灣的運兵船。

生我的那天,漫天簌雪,湘西這地界,可貴見雪景,村裡人都傳聞,我是天星下凡,不是個煞星,就是個佛陀。

我倒是一個渾頭渾腦的野小子,五歲就爬到村口老高的榆樹頂上掏喜鵲的老巢,急的娘在樹下汗珠子都冒出來了,盼望著眼,鼓著青筋喊道:“冬生,你快下來,看我不敲斷你的狗腿。”

早早放學返來,爹總要我替他籌措著曬穀場,手舉著褪光了毛的皮鞭,抽打著家裡那頭瘦老的毛驢,“嘚兒駕”,我總把毛驢當作馬來騎。

“那他們如何叫我冇爹仔?”七八歲懂事的時候,我張望著獵奇的眼睛,躺在孃的懷裡,娘在一旁忙著紡線。

“他們瞎扯的。”娘說了一句,就冇了下文。

我的狗腿到冇有敲斷,爹卻結健結實地給了我一頓打。村裡都說,我是天煞孤星下凡,恐怕要給村裡帶來災殃。

日子是一每天過下去了。開初娘老是提起傳喜來,惹得爹內心毛躁躁的,爹也曉得,娘始終對他冇有多少的豪情,因而就動不動摔筷子,尥蹶子。奶奶好說歹說,娘纔再也冇有提傳喜的事情。又過了三年,我就出世了。

“唉”,爹一聲聲的感喟,他甕聲甕氣的調子,在陳舊的土坯房裡漾來漾去,斜上角露著一線天光,月色透了出去,比屋內的火油燈還要敞亮很多。

公開槍決那天人隱士海,公安局長在台上大聲的告誡王老夫的累累罪過,顛來倒去就是有感冒化的意義,“殺一儆百。”他最後總結道。

看完行刑,娘就一病倒下來。奶奶到處去尋訪醫術,都佈施不了。崖下村的神婆來瞅了又瞅,嘴裡唸叨了幾句咒語,讓母親喝了一整晚的雄黃酒,還是無濟於事。

“這孩子唸了這多年書,夠用了,現在十七八的年紀,生龍活虎的,一頓飯吃兩小我的口糧,還不嫌飽,也該下田做活了。”爹眯著眼,呷了一口白酒,噴著酒氣說,“他小子的個子倒是上去了,老子的腰帶都勒到肚臍眼兒了。”

我確切是我爹的仔,我孃親口奉告我的。

孫教員有很多冊本,是彆處冇有的。他下放的時候,偷瞞著押送他的紅衛兵壓在箱底帶來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