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0章 駕崩[第1頁/共4頁]
此時冇有旁人打攪,裴啟旬冷靜地想,他這平生經曆了太多,開疆拓土,拱戍帝國,為君王戰於疆場,平增一身傷。起兵造反,拘囚帝王,挾天子以自重,呼風喚雨,不成一世。聽起來風景,但他也落空很多,比方當年的三弟,與當年的本身,皆是不複長存,空留一發展歎。
更多的慚愧則是對於城澄。七尺之軀,已許國,再難許卿。然宿世為國,後半生定當與卿相守。何必驚擾天下,他能夠帶著她去任何想去的處所。他們去看海,那邊不再有戰船連天,而是鷗鷺齊鳴,他們去看山,登臨吳蜀橫分地,徙倚湖山欲暮時。他們去看荒漠,傳聞那邊的生果分外苦澀,他們去看雪,比都城還要大的雪,就像他的城澄一樣素淨潔白。傳聞大齊以外都是海,海的那邊又是甚麼?大齊以後是荒漠,荒漠以後又是何物?傳聞洋人的眼睛五顏六色,傳聞那邊也有王室……
天兒垂垂的暖了,萬物回春,到處都是一片朝氣勃勃的氣象。三月國喪已過,送秀女們進宮的騾車在宮城以外一字排開,好不熱烈。叫人想起上一個十年,城澄方纔從河間回京的時候,也是正巧趕上選秀。一眨眼的工夫,便是十年,便是一個朝代。延祚朝,畢竟是完完整全的疇昔了。屬於他們這一代人的芳華華年,也在彈指間逝去。
依皇後當日的說法,是要將這上頭的人改成寧妃,隻是時至本日,寧妃乃是新帝之母,此事已是決然冇有能夠。皇後隻能退而求其次,將殉葬的人改成妍嬪。妍嬪這兩年早已病得不成人形,隻是靠補藥吊著命,現在叫她殉葬倒也便利,斷了她的補給便是了。
自延祚五年,聖體便不大安康,還曾去了承德療養。當時朝中並無太子,叫榮王和奕王監國,順理成章。可厥後的這場宮變以後,天子是真的病了,還是不得不病了,明眼民氣知肚明,不過心照不宣罷了。就像當今他的死,是真的因病而亡,還是……還是“不得不”因病而亡,心存疑竇的人大抵不在少數。隻不過一朝天子一朝臣,誰又會去尋阿誰倒黴呢?
兩杯烈酒,都異化著同一味藥引,隻是拜中宮所賜,天子體內已是衰弱非常,故而此味藥,隻是將他體內毒物激起罷了。
暖閣以內的梅花不知何時開了,暗香淡之又淡,卻叫人神清氣爽。他俯身輕嗅花香,沖淡很多病弱,精力為之一振。他徐行邁出暖閣,親身取出宮門之上的門栓,扔在地上。費了滿身力量,他終究將宮門拉開,跟著朔風灌入視線的,另有滿眼的甲冑,另有九重的宮闕,以及貳心心念唸的江山。
殿階之下的束甲雄兵,麵北而立,神采莊嚴,似是趕著奔赴一場盛典。天子聞言淡淡一笑,接過他遞來的酒盞,一個落魄天子應有的模樣,他都有了。杯際相碰,收回動聽之聲,在這北風凜冽當中,留下淡淡的餘音。他自是曉得這酒中是何物,但飲下之時,並冇有涓滴躊躇。滅亡於現在的裴啟紹而言,何嘗不是一種擺脫呢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