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回 曆山山下古帝遺蹤 明湖湖邊美人絕調[第1頁/共5頁]
旁坐有兩人,其一人低聲問那人道:“此想必是白妞了罷?”其一人道:“不是。此人叫黑妞,是白妞的妹子。他的調門兒都是白妞教的,若比白妞,還不曉得差多遠呢!他的好處人說得出,白妞的好處人說不出;他的好處人學的到,白妞的好處人學不到。你想,這幾年來,好玩耍的誰不學他們的調兒呢?就是窯子裡的女人,也大家都學,隻是頂多有一兩句到黑妞的境地。若白妞的好處,從冇有一小我能及他非常裡的一分的。”說著的時候,黑妞早唱完,前麵去了。這時滿園子裡的人,交心的交心,談笑的談笑。賣瓜子、落花生、山裡紅、核桃仁的,大聲喊叫著賣,滿園子裡聽來都是人聲。
停了一會,鬨聲稍定,隻聽那台下正座上,有一個少年人,不到三十歲風景,是湖南口音,說道:“當年讀書,見前人描述歌聲的好處,有那‘餘音繞梁,三日不斷’的話,我總不懂。空中假想,餘音如何會得繞梁呢?又怎會三日不斷呢?及至聽了小玉先平生話,才知前人說話之妙。每次聽他平話以後,總有好幾天耳朵裡不過都是他的書,不管做甚麼事,總不出神,惡感覺‘三日不斷’,這‘三日’二字下得太少,還是孔子‘三月不知肉味’,‘三月’二字描述得透辟些!”中間人都說道:“夢湘先生論得透辟極了!‘於我心有慼慼焉’!”
次日六點鐘起,先到南門內看了舜井。又出南門,到曆山腳下,看看相傳大舜昔日種田的處所。及至回店。已有九點鐘的風景,趕快吃了飯,走到明湖居,纔不過十點鐘時候。那明湖居本是個大戲園子,戲台前有一百多張桌子。那知進了園門。園子內裡已經坐的滿滿的了,隻要中間七八張桌子還無人坐,桌子卻都貼著“撫院定”‘學院定”等類紅紙條兒。老殘看了半天,無處落腳,隻好袖子裡送了看坐兒的二百個錢,才弄了一張短板凳,在人縫裡坐下。看那戲台上,隻擺了一張半桌,桌子上放了一麵板鼓,鼓上放了兩個鐵片兒。內心曉得這就是所謂梨花簡了,中間放了一個三絃子,半桌前麵放了兩張椅子,並無一小我在台上。偌大的個戲台,空浮泛洞,彆無他物,看了不覺有些好笑。園子內裡,頂著籃子賣燒餅油條的有一二十個,都是為那不用飯來的人買了充饑的。
話說老殘在漁船上被世人砸得沉下海去,自知萬偶然理,隻好閉著眼睛,聽他如何。感覺身材如落葉普通,飄飄零蕩,瞬息工夫沉了底了。隻聽耳邊有人叫道:“先生,起來罷!先生,起來罷!天已黑了,飯廳上飯已擺好多時了。”老殘倉猝展開眼睛,楞了一楞道:“呀!本來是一夢!”
次日淩晨起來,吃點兒點心,便搖著串鈴滿街蜇了一趟,虛應一應故事。午後便步行至鵲華橋邊,雇了一隻劃子,蕩起雙槳,朝北不遠,便到曆下亭前。止船出來,入了大門,便是一個亭子,油漆已大半剝蝕。亭子上懸了一副春聯,寫的是“曆下此亭古,濟南名流多”,上寫著“杜工部句”,下寫著“道州何紹基韋”。亭子中間雖有幾間房屋,也冇有甚麼意義。複行下船,向西蕩去,不甚遠,又到了鐵公祠畔。你道鐵公是誰?就是明初與燕王難堪的阿誰鐵鉉。先人敬他的忠義,所乃至本春秋時節,土人尚不竭的來此進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