梅花 花幽獨,人幽獨[第1頁/共4頁]
疏影。暗香。幾枝橫斜,朗朗有致。傍晚的窗欞揭開,窗外梅枝篩月影,模糊掩映。梅,就似那林下美人,就著水月,與山抒懷,與風含情。如此微吟相狎,無歌亦癡,無酒亦醉。
此情此境,折得一枝寄。亦無賞梅人。她與他,曾在梅樹下,共金尊,飲綠蟻,玉瘦香濃。憑欄翠簾低卷,沉浸明月小巧地。而現在,已經是人間天上不相逢。再也不能瑞腦金獸薰被暖,不能同倚玉樓共吹簫。風雨蕭蕭,笑我簌淚千行。隻餘明月照藤床,夜夜涼如水。
我在網上搜林逋的圖片。看到清人所繪的一卷《林逋攜鶴圖》,果有仙道之氣撲鼻而來。與我腦中猜想一拍即合。
那是一種苦楚的媚,豔得令人哀傷。
愈是可貴,愈是難寫。寫這篇梅,我真是一陣心虛。
亦有人言,林逋“梅妻鶴子”的本相,實際上並非全因其脾氣而至。
忽地想到,張岱描畫女子的那句:孤意在眉,密意在睫,解意在煙視媚行。
疏影橫斜水清淺,暗香浮動月傍晚。
刪繁就簡,疏則闊,如留白之境,如梅之暗香在無尋處。可遇不成求。
林逋身後,宋室南渡,杭州便成了京畿之地。朝廷命令,在孤山上修建皇家寺廟,山上原有宅田皆完整遷出。卻獨留林逋宅兆。後代猜想,或因林逋之名,或因觸及風水,但這一點。已經無從窮究。
《長相思》,相思長。他亦應有過一段離情絕戀的吧。乃至讓他誓誌不娶,悲觀宦途,用青山梅林間的雲水禪心,挑選與塵凡,與宦途,與愛情的刻骨疏離,冰清傲雪。
曲終人不見,江上數峰青。
幸有微吟可相狎,不須檀板共金樽。
藤床紙帳朝眠起,說不儘、無佳思。沈捲菸斷玉爐寒,伴我情懷如水。笛聲三弄,梅心驚破,多少春情義。
這個故事亦是浪漫得有些幽清。
暮年間,林逋泛舟五湖,周遊江淮之間,中年後隱居杭州西湖,結廬於孤山,而是餘年足不及都會,並不仕不娶,布衣畢生。在孤山上,他廣植梅樹,畜養仙鶴,視梅為妻。視鶴為子。林逋亦常棹舟出遊,來往於湖間諸寺,與高僧詩友談經唱和。如有客至,孺子放鶴而飛。林逋則見鶴而歸。
那壽陽公主,曾是用如何的姿式,臥在宮階上,讓風中的梅花落上她絲光光滑的額頭?那千古妖嬈的梅花妝,冷傲了一頁汗青。
那樣的孤清冷媚,納蘭自是曉得。曉得誇姣到極處,便成了夢幻,成了可望不成得的風月,縱是語儘,也不能繪其神采。清冷到極致,便是肉痛,便是無言。
畫卷中。林逋坐在梅樹下,頭頂的梅,傲雪而開,姿勢極盛。樹枝清臒而遒勁,梅花吐蕊,那是來自梅樹骨頭裡的香。再看那林逋,一襲白衣薄弱,側臥花香,握卷在手,手指骨節線條清雋。他與鶴對視,麵露暖和之意,甚是孤清,亦甚是滿足。那鶴,極其空靈,一雙瘦足,支在粼粼水泊裡,臨風照影,風韻清奇。回望仆人,眼神戀戀,頎長如絲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