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章 評戲[第1頁/共3頁]
梁伯龍沉了臉,便不再理那人,笑問常思豪道:“兄弟怎地也這般有興頭,來京師看吾戲哉,”
白衣青年道:“戲曲之道,述事第一,述事即為陳情也,務在貼合情麵事理,儘其原委,展露本源,摹物述心,狀之如生,問答對話之際不見扭假造作、斧鑿精工之陳跡,方為一流,”
梁伯龍一愕:“請指教,”
白衣青年拱起手來略揖:“在梁班主麵前,先生二字,鄙人可愧不敢受,”袍袖落去,更續道:“這戲曲之妙,更見於工夫,平常伶人,唱唸俱佳者,不過一二合作夫罷了,然一出好戲,卻須得十二合作夫,纔可稱絕妙,”
常思豪道:“天下豪傑豪傑,平生風景適意、美滿善終者少之又少,人活的是個過程,隻要這平生敢愛敢恨,稱心恩仇,活得轟轟烈烈,強於碌碌隅安終老,死之哀思,唱來輕易,先生這齣戲,能唱這般生之豪情,那才足見工夫,”
常思豪側頭瞧去,隻見身邊站了個二十來歲的青年男人,白衣素冠,雅度安閒,身形微躬正向本身拱手,忙還一禮道:“梁先生在卸妝,我們也是在等他,”
劉金吾連連感慨:“想不到,想不到,您的經曆鄙人也曉得一二,那般愁苦,確是傷人不淺,”梁伯龍笑道:“咿也,都是疇昔的事體,現在吾頭上生白玉,申明腦內已無濁,儂又替吾傷的什嘛心呢,”前幾句還是吳儂軟語,末端一句,又夾些陝西味道,明顯天南地北走慣了的。
梁伯龍嗬嗬笑道:“愁的唆,”
梁伯龍眼睛微亮,道:“這齣戲隻唱了幾場,很多人都評說結局弗佳,令人氣為之沮,實在是隻見其悲,弗見其壯,你這後生,倒有些目光哉,”這幾句說來又夾些北方官話味道,多數是特地為讓對方聽得明白。
過未幾時,錦簾斜挑,眾伶人們魚貫而出,劉金吾攔問道:“叨教哪一名是梁伯龍先生,”一白髮老者側頭留步:“儂尋吾何事,”聲不甚高,便是南人丁氣,其音柔而氣壯,目光炯炯,亦自懾人,劉金吾吃了一驚,見此人身高八尺,極其宏偉,比之剛纔在戲台上遠遠來看顯得高大很多,兼之生得濃眉高顴,頜下虯髯支離如炸,若不是麵色白晰,隻怕要被人當作李逵轉世,細心打量之下,他那與黑鬚構成光鮮對比的滿頭白髮,原來並非髮套,竟是真的,驚詫道:“您便是梁先生,”白髮人道:“弗錯哉,”劉金吾有些遊移:“如果我沒記錯,您本年應當不過才四十六歲零三個月,怎地這頭髮竟全白了,”
他口音南北兼雜,團體來說偏於糯軟,老是吳語多些,說得快了常思豪反應不過來,隻是聽懂了個大抵,愧但是笑:“我也不懂戲,隻是聽先生唱得情真意切,有感而發罷了,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