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百六十三章 舍君其誰[第1頁/共3頁]

鬥者，忘其身者也，忘其親者也，忘其君者也。行其少頃之怒，而喪畢生之軀，然且為之，是忘其身也；家室立殘，親戚不免乎刑戮，然且為之，是忘其親也；君上之所惡也，刑法之所大禁也，然且為之，是忘其君也。憂忘其身，內忘其親，上忘其君，是刑法之所不捨也，聖王之所不畜也。乳彘觸虎，乳狗不遠遊，不忘其親也。人也，憂忘其身，內忘其親，上忘其君，則是人也，而曾狗彘之不若也。

憍泄者，人之殃也；恭儉者，偋五兵也。雖有戈矛之刺，不如恭儉之利也。故與人善言，暖於布帛；傷人之言，深於矛戟。故薄薄之地，不得履之，非地不安也，危足無所履者，凡在言也。巨塗則讓，小塗則殆，雖欲不謹，若雲不使。

凡鬥者，必自發得是，而以報酬非也。己誠是也，人誠非也，則是己君子，而人小人也；以君子與小人相賊害也，憂以忘其身，內以忘其親，上以忘其君，豈不過火矣哉！是人也，所謂以狐父之戈钃牛矢也。將覺得智邪？則愚莫大焉；將覺得利邪？則害莫大焉；將覺得榮邪？則辱莫大焉；將覺得安邪？則危莫大焉。人之有鬥，何哉？我欲屬之狂惑疾病邪？則不成，聖王又誅之。我欲屬之鳥鼠禽獸邪？則又不成，其形體又人，而好惡多同。人之有鬥，何哉？我甚醜之。

材性知能，君子小人一也；好榮惡辱，好利惡害，是君子小人之所同也；若其以是求之之道則異矣：小人也者，疾為誕而欲人之信己也，疾為詐而欲人之親己也，禽獸之行而欲人之善己也；慮之難知也，行之難安也，持之難立也，成則必不得其所好，必遇其所惡焉。故君子者，信矣，而亦欲人之信己也；忠矣，而亦欲人之親己也；修改治辨矣，而亦欲人之善己也；慮之易知也，行之易安也，持之易立也，成則必得其所好，必不遇其所惡焉。是故窮則不隱，公例大明，身故而名彌白。小人莫不延頸舉踵而願曰：“知慮材性，固有以賢人矣。”夫不知其與己無以異也。則君子注錯之當，而小人注錯之過也。故孰察小人之知能，足以知其不足，可覺得君子之所為也。譬之越人安越，楚人安楚，君子安雅。是非知能材性然也，是注錯風俗之節異也。仁義德行，常安之術也，但是一定不危也；汙僈突盜，常危之術也，但是一定不安也。故君子道其常，而小人道其怪。

凡人有所一同：饑而欲食，寒而欲暖，勞而欲息，好利而惡害，是人之所生而有也，是無待而然者也，是禹桀之所同也。目辨白黑美惡，耳辨聲音清濁，口辨酸鹹甘苦，鼻辨芳香腥臊，骨體膚理辨寒暑疾養，是又人之所常生而有也，是無待而然者也，是禹桀之所同也。可覺得堯禹，可覺得桀蹠，可覺得工匠，可覺得農賈，在埶注錯風俗之所積耳。是又人之所生而有也，是無待而然者也，是禹桀之所同也。為堯禹則常安榮，為桀蹠則常危辱；為堯禹則常愉佚，為工匠農賈則常煩勞；但是人力為此，而寡為彼，何也？曰：陋也。堯禹者，非生而具者也，夫起於變故，成乎修為，待儘而後備者也。人之生固小人，無師冇法例唯利之見耳。人之生固小人，又以遇亂世，得亂俗，是以小重小也，以亂得亂也。君子非得埶以臨之，則無由得開內焉。今是人之口腹，安知禮義？安知推讓？安知廉恥隅積？亦呥呥而嚼，鄉鄉而飽已矣。人無師冇法，則其心正其口腹也。今令人生而何嘗睹芻豢稻粱也，惟菽藿荊布之為睹，則乃至足為在此也，俄而粲然有秉芻豢稻梁而至者，則瞲然視之曰：此何怪也？彼臭之而嗛於鼻，嘗之而甘於口，食之而安於體，則莫不棄此而取彼矣。今以夫先王之道，仁義之統，以相群居，以相持養，以相藩飾，以相安固邪。以夫桀蹠之道，是其為相縣也，幾直夫芻豢稻梁之縣荊布爾哉！但是人力為此，而寡為彼，何也？曰：陋也。陋也者，天下之公患也，人之大殃大害也。故曰：仁者好佈告人。告之、示之、靡之、儇之、鈆之、重之，則夫塞者俄且通也，陋者俄且僩也，愚者俄且知也。是若不可，則湯武在上曷益？桀紂在上曷損？湯武存，則天下從而治，桀紂存，則天下從而亂。如是者，難道人之情，固可與如此，可與如彼也哉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