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九章 玉遊(4)[第2頁/共4頁]
風停了,晴和了,“博雅”宅裡的藤蘿、海棠、石榴又著花了,花團錦簇,光輝奪目!天星長大了,長成了像爸爸一樣高大的男人漢,穿戴整齊的長衫,戴著極新的弁冕,年青的奇珍齋主,比爸爸更漂亮、更蕭灑!他落拓地在院子裡安步,撫玩著滿樹繁花。他伸手攀著花枝,花枝大放光芒,晃得人睜不開眼睛,啊,那不是花,是一串串的珠寶玉石!綠的翡翠,紅的瑪瑙,白的羊脂玉,紫的紫晶,另有月光石,藍寶石,紅寶石,貓眼石,勒子石,歐泊,紫牙烏,芙蓉石……像天上的繁星,閃閃動爍,掛滿了藤蘿樹,海棠樹,石榴樹!天墾伸脫手去,摘取這些天賜的珍寶。俄然,一股颶風從天而降,飛沙走石,樹木在搖擺,屋子在搖擺,“轟”的一聲巨響,統統都化為烏有!
韓子奇親著兒子熱乎乎的胖臉,眼淚止不住地流下來:“天星。等著我,爸爸很快就會返來的……”這決不是哄孩子的廢話,他確確實在是如許籌算的:但願仗打不起來,頂多一年半載,他便能夠返來和家人團聚了;如果局勢有變,他或許會把東西存在英國,再趕返來顧問這個難分難捨的家……
“冇事兒,”玉兒聽出了韓子奇已經默許的意義,擦擦眼淚,詭秘地一笑,“我在天星的衣裳裡頭藏了一封信,姐姐遲早會發明的!”
“上本國?”韓太太喃喃地自語,她不得不當真考慮考慮洋人亨彪炳的這個“冇譜兒”的主張了,“我的主啊!帶著吃奶的孩子上本國?扔下買賣、扔下家上本國?這……這算甚麼事兒啊!”
韓太太卻說:“彆這麼唉聲感喟的,你不想賣就不賣吧,歸恰是玉越老越值錢,我懂!都給我們天星留著,我纔不怕旁人說我是‘守財奴’呢!”
姑媽抱著天星來和爸爸告彆,將近兩歲的天星已經會說很多話了,他摟著爸爸的脖子,奶聲奶氣地問:“爸爸上哪兒去?給我買吃的吧?我等著你……”
“怕的就是想守都守不住啊!如果日本人打到了北平,秀才遇著兵,有理講不清!”韓子奇咂著嘴,“現在,故宮裡的寶貝都騰空了,防的就是這啊!”
“你……這是如何了?”韓太太驀地展開眼,看著丈夫錯愕失措的模樣,不曉得產生了甚麼事。
當年玄月十八日,華北的日本駐軍強行侵犯了豐台,直逼盧溝橋;十一月二十二日,上海愛國人士沈鈞儒、章乃器、鄒韜奮、李公樸、沙千裡、史良、王造時等“七君子”被當局拘繫入獄;十仲春十二日,張學良、楊虎城在陝西臨潼向蔣委員長停止“兵諫”,策動了震驚中外的“西安事情”……
“院子裡太冷,彆抱著孩子出來了,我……走了!”韓子奇回過甚,再密意地望望兒子、老婆,望著牽掛著他的心的“博雅”宅,一狠心,走了。頃刻間,他驀地想起李後主“最是倉促辭廟日”那令人斷腸的詞句,心中無窮悲愴!他不敢再轉頭,怕一瞬的回顧會竄改了他的決定――現在也已經冇法竄改了,伴計們已經把貨色、行李都送去托運,賬房老侯正站在中間等著送他上火車呢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