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8章 紫衣[第1頁/共4頁]

陸焉回身坐於椅上，手肘撐著桌麵，掌心虛扶鄙人頜唇邊，目光落在案幾上冒著青煙的獸足弦紋龍泉香爐上，沉默中皺眉沉思。

“這些年，你受了很多苦。”他語氣平平，但已比先前質疑和緩很多。

合上奏章，陸焉問：“郡主呢？”

春山道：“進屋哭了一會兒子，千恩萬謝的。小的留了素雪同春露兩個服侍周女人，這兩個丫頭都是熟行廠練出來的，聰明的很，必無遺漏。”

陸焉低聲自語，“好？好也一定。”

陸焉回過身，燈下俊朗的眉與眼精雕細琢，但亦未流於女氣。鼻挺而高，唇淡而薄，眼角淚痣是佛祖悲憫人間的苦心，烙在他眼尾，化身成介於神與鬼之間，漂遊肆意的妖魔，本日喝人血吃人肉，轉眼間又是慈悲垂憐，駐守人間。誰能分清他有多少張麵孔，甚麼是真，又甚麼是假，始終是難明謎題。

周紫衣道：“比起母舅一家，妾身這些苦，算不得甚麼。”

春山排闥來，不敢多話，悄悄站在桌邊服侍。

話到此處，周紫衣臉上方纔牽引出的點點笑意就被這一問打散了，僵在嘴角，帶了幾分焦灼，回道：“那是妾身這輩子過得最好的日子，如何能忘呢？日日回想著才氣撐住，才氣想起來本身原是小我，不是誰家犁地的牲口，磨磨拉車的牲口。”

他從未想過，這平生還能與故交相逢，他原覺得，他的故交不至鬼域不相見。

她躊躇再三，才嘗試著緩緩伸脫手，撘在他全無溫度的掌內心。

安東立在一旁不敢打攪，待陸焉問：“西山彆院如何？”馬上打起精力來，寂然道：“統統安好，服侍的下人上月來回，乾爺爺身子骨結實，現在吃了藥，還能在院子裡散一個來回。”

周紫衣已然安靜，回聲道：“是呢，小時候母舅常說妾身字寫得好，乾元二年妾身生辰那日同母舅一併寫了一闕詞，上半闋是妾身寫的‘翦勝迎春後，微風入律頻催。前回下葉飛霜處，紅綻一枝梅。’下半闋是母舅提字，‘正遇時調玉燭，須添酒滿金盃。尋芳朋友休閒過，排日有花開。’妾身歡樂得很，便裱起來掛在房中，難不成現在還留著？可真是…………”

徹夜熱烈不凡的東淮居，現現在人去樓空，寥寥淒清。不是離情的愁苦，而是殺人的痛快。

周紫衣驚駭，陪著千萬分謹慎，摸索道：“大人…………是妾身說錯話了麼…………”

未等陸焉開口，她已驀地間跪伏在地，咚咚咚叩首，牲口普通寒微乞憐，祈求一線朝氣。

周紫衣點點頭說：“是呢，妾身瞧著四周房屋院落多數未變，就是茹月樓，雖空著，但花草山石都是二十年一個模樣，這倒也可貴…………”

她終究不再將腦袋往堅固非常的地磚上撞，抬開端來，額心已紅腫出血，可見為求人饒命，真真下過血本。一雙嬌媚多情的杏眼，微微上挑，茫然地望著麵前天國羅刹一樣的陸焉，支吾道：“妾身姓周，閨名紫衣，本是江南敏杭人，母親早逝便被接到都城外祖母家寄養，誰知…………楊家開罪，滿門抄斬，妾身是外姓人，才留的一命，又展轉回到江南，再背麵就如…………餘…………餘公子所述，嫁入商戶之家，輕易偷生罷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