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十九 修務訓[第3頁/共7頁]
夫墨子跌蹄而趨千裡,以存楚、宋;段乾木闔門不出,以安秦、魏。夫行與止也,其勢相反,而皆能夠存國,此所謂異路而同歸者也。今夫救火者,打水而趨之,或以甕瓴,或以盆盂,其方員銳橢分歧,盛水各彆,其於滅火鈞也。故秦、楚、燕、魏之謌也,異轉而皆樂;九夷八狄之哭也,殊聲而皆悲;一也。夫訁哥者,樂之徵也;哭者,悲之效也。憤於中則應於外,故在以是感。夫賢人之心,日夜不忘於欲利人,其澤之所及者,效亦大矣。
昔者,謝子見於秦惠王,惠王說之,以問唐姑梁,唐姑梁曰:“謝子,山東辯士,固權說以取少主。”惠王因藏怒而待之。後日複見,逆而弗聽也。非其說異也,以是聽者易。夫以徵為羽,非弦之罪;以苦為甘,非味之過。楚國有烹猴而召其鄰居,覺得狗羹也,而甘之。後聞其猴也,據地而吐之,儘寫其食。此未始知味者也。邯鄲師有出新曲者,讬之李奇,諸人皆爭學之。後知其非也,而皆棄其曲,此未始知音者也。鄙人有得玉璞者,喜其狀,覺得寶而藏之。以示人,人覺得石也,因此棄之。此未始知玉者也。故有符於中,則貴是而同今古;無以聽其說,則所向來者遠而貴之耳。此和氏之以是泣血於荊山之下。
今劍或絕側羸文,齧缺卷銋,而稱以頂襄之劍,則朱紫爭帶之;琴或撥刺枉橈,闊解漏越,而稱為楚莊之琴,側室爭鼓之。苗山之鋋,羊頭之銷,雖水斷龍舟,陸剸兕甲,莫之服帶。山桐之琴,澗梓之腹,雖鳴廉修營,唐牙莫之鼓也。通人則不然。服劍者期於銛利,而不期於墨陽、莫邪;乘馬者期於千裡,而不期於驊騮、綠耳;鼓琴者期於鳴廉修營,而不期於濫肋、號鐘;誦《詩》、《書》者期於通道略物,而不期於《洪範》、《商頌》。賢人見是非,若白黑之於目辨,清濁之於耳聽。世人則不然。中無主以受之,譬若遺腹子之上隴,以禮抽泣之,而無所歸心。故夫孿子之類似者,唯其母能知之;玉石之相類者,唯良工能識之;書傳之微者,惟賢人能論之。今取新賢人書,名之孔、墨,則弟子句指而受者必眾矣。故美人者,非必西施之種;通士者,不必孔、墨之類。曉然意有所通於物,故作書以喻意,覺得知者也。誠得腐敗之士,執玄鑒於心,照物明白,不為古今易意,攄書明指以示之,雖闔棺亦不恨矣。
夫陣勢,水東流,人必事焉,然後水潦得穀行。禾稼春生。人必加功焉,故五穀得遂長。聽其自流,待其自生,則鯀、禹之功不立,而後稷之智不消。若吾所謂有為者,私誌不得入公道。嗜慾不得枉正術,循理而發難,因資而立,權天然之勢,而曲故不得容者,事成而身弗伐,功立而名弗有,非謂其感而不該,攻而不動者。若夫以火Ь,以淮灌山,此用己而背天然,故謂之有為。若夫水之用舟,沙之用鳩,泥之用輴,山之用《艸累》,夏瀆而冬陂,因高為田,因下為池,此非吾所謂為之。賢人之處置也,殊體而合於理,其所由異路而同歸,其存危定傾若一,誌不忘於欲利人也。何故明之?昔者楚欲攻宋,墨子聞而悼之,自魯趨而旬日十夜,足重趼而不歇息,裂衣裳纏足,至於郢,見楚王。曰:“臣聞大王舉兵將攻宋,計必得宋而後攻之乎?亡其苦眾勞民,頓兵挫銳,負天下以不義之名,而不得天涯之地,猶且攻之乎?”王曰:“必不得宋,又且為不義,曷為攻之!”墨子曰:“臣見大王之必傷義而不得宋。”王曰:“公輸,天下之巧士,作雲梯之械,設以攻宋,曷為弗取!”墨子曰:“令公輸設攻,臣請守之。”因而公輸般設