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十六 說山訓[第3頁/共7頁]

魄問於魂曰：“道何故為體？”曰：“以無有為體。”魄曰：“無有無形乎？”魂曰：“無有。”“何得而聞也？”魂曰：“吾直有所遇之耳。視之無形，聽之無聲，謂之幽冥。幽冥者，以是喻道，而非道也。魄曰：“吾聞得之矣。乃內視而自反也。”魂曰：“凡得道者，形不成得而見，名不成得而揚。今汝已無形名矣，何道之所能乎！”魄曰：“言者，獨何為者？”“吾將反吾宗矣。”魄反顧，魂俄然不見，反而自存，亦以淪於無形矣。

咼氏之璧，夏後之璜，揖讓而進之，以合歡；夜以投人，則為怨，時與不時。畫西施之麵，美而不成說，規孟賁之目，大而不成畏；君形者亡焉。人有昆弟相分者，無量，而眾稱義焉。夫惟無量，故不成得而量也。登高令人慾望，臨深令人慾窺，處使然也。射者令人端，釣者令人恭，事使然也。曰：“殺疲牛能夠贖良馬之死，莫之為也。殺牛，必亡之數，以必亡贖不必死，未能行之者矣。季孫氏劫公家，孔子說之。先順其所為，而後與之入政。曰：“舉枉與直，如何而不得？舉直與枉，勿與遂往。”此所謂同汙而異途者。

故寒噤，懼者亦顫，此同名而異實。明月之珠，出於蠬蜄；周之簡圭，生於垢石；大蔡神龜，出於溝壑。萬乘之主，冠錙錘之冠，履百金之車。牛皮為賤，正全軍之眾。欲學歌謳者，必先徵羽樂風；欲美和者，必先始於《陽阿》、《采菱》。此皆學其所不學，而欲至其所欲學者。耀蟬者務在明其火，垂釣者務在芳其餌。明其火者，以是耀而致之也；芳其餌者，以是誘而利之也。欲致魚者先通水，欲致鳥者先樹木。水積而魚聚，木茂而鳥集。好弋者先具繳與矰。好魚者先具罟與罛，未有無其具而得其利。

天下無粹白狐，而有粹白之裘；掇之眾白也。善學者，若齊王之食雞，必食其勈數十而後足。刀便剃毛，至伐大木，非斧不克。物固有以克適成不逮者。視方寸於牛，不知其大於羊；總視其體，乃知其大相去之遠。妊婦見兔而子缺唇，見麋而子四目。小馬大目，不成謂大馬；大馬之目眇，可謂之眇馬。物固有似但是似不然者。故決指而身故，或斷臂而顧活。類不成必推。厲利劍者必以柔砥，擊鐘磬者必以濡木，轂強必以弱輻，兩堅不能相和，兩強不能引服。故梧桐斷角，馬犛截玉，媒但者，非學謾也，但成而生不信；立慬者，非學鬥爭也，慬立而生不讓。故君子不入獄，為其傷恩也；不入市，為其侳廉也。積不成不慎者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