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十二章[第1頁/共4頁]
今後盧氏有身,十月滿足,生下一個孩兒。因夢見金身羅漢,奶名金郎,官名就叫宋金。伉儷歡樂,自不必說。此時劉有才也生一女,奶名宜春。各各長成,有人抑掇兩家對親。劉有纔到也心中甘心。宋敦卻嫌他船戶出身,不是王謝舊族。口雖不語,心中有不允之意。那宋金方年六歲,宋敦一病不起,嗚呼哀哉了。自古道:“家中百事興,端賴仆性命。十個婦人,敵不得一個男人。自從宋敦故後,盧氏掌家,連遭荒歉,又裡中欺他孤寡,科派戶役。盧氏支撐不定,隻得將田房漸次賣了,賃屋而居。初時,還是詐窮,今後坐吃!山崩,不上十年,弄做真窮了,盧氏亦抱病而亡。
背後並非擎詔,當前不是困胸。鵝黃粗布密針縫,淨手將來供奉。還願曾裝冥鈔,祈神並襯威容。名山古刹幾相從,染下爐香浮動。
那劉有纔是宋敦最契之友,聽得是他聲音,趕緊趨出坐啟。相互不須作揖,拱手相見,分坐看茶,自不必說。宋敦道:“順泉本日如何得暇?劉有才道:“特來與玉峰借件東西。宋敦笑道:主舟缺甚麼東西,到與敝宅相借?”劉有才道:“彆的東西不來乾淩。隻這作,是宅上不足的,故此敢來啟口。”宋敦道:“果是敝宅統統,決不相吝。”劉有纔不慌不忙,說出這件東西來。恰是:
不是姻緣莫強求,姻緣前定不須憂。
卻說宋金固然貧賤,終是舊家後輩出身。本日做範公門館,豈肯卑汙苟賤,與童仆輩和光同塵,受其戲侮。那些管家們欺他年幼,見他造作,愈有不然之意。自崑山啟程,都是水路,到杭州便起旱了。世人掉扭家主道:“宋金小廝家,在此寫算伏侍老爺,還該謹慎謙遜,他全不知禮。老爺虐待他忒過分了,與他同坐同食。舟中還可混帳,到陸路中火歇宿,老爺也要存個彆麵。小人們商討,不如教他寫一紙靠身文書,方纔妥當。到衙門時,他也不敢猖獗為非。”範舉人是棉花做的耳朵,就依了世人言語,喚宋金到艙,要他寫靠身文書,宋金如何肯寫?逼勒了多時,範公發怒,喝教剝去衣服,喝出船去。眾蒼頭拖拖拽拽,剝的乾清乾淨,一領單布衫,趕在岸上。隻見轎馬紛繁服侍範知縣起陸。宋金噙著雙淚,隻得躲避開去。身邊並無財物,捱餓不過,少不得學那兩個前人:
任從波浪翻天起,自有中流穩渡舟。
那人帶路到陳家來。陳三郎正在店中支分懈匠鋸木。那人道:“三郎,我引個主顧作成你。”三郎道:“客人若要看壽板,小店有真正姿源加料雙姘的在內裡;若要見成的,就店中但憑揀擇。”宋敦道:“要見成的。”陳三郎指著一副道:“這是頭號,足價三兩。”宋敦未及還價,那人道:“這個客長是買來舍與那蘆蓆棚內老衲人做功德的,你也有一半功德,莫要討虛價。”陳三郎道:“既是做功德的,我也不敢要多,照本錢一兩六錢罷,分毫少不得了。”宋敦道:“這代價也是公道了。”想起汗中角上帶得一塊銀子,約有五六錢重,燒香剩下,不上一百銅錢,總湊與他,還不勾一半。“我有處了,劉順泉的船在楓橋不遠。”便對陳三郎道:“代價依了你,隻是還要到一個朋友處惜辦,少頃便來。”陳三郎到罷了,說道:“任安閒便。”那人臍然不樂道:“客人既發了個美意,卻又做脫身之計。你身邊冇有銀子,來看則甚?”